Bramb

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，孤儿院的孩子越来越少，这也给梅斯提供了一个机会。富人区每一处商机他都看在眼里，黄油、毛毯、木炭和煤油灯只要是他能搞到的东西，他就能以高价卖出去。换来的钱被他换做金石和高属性的晶石，他终有一天是要和阿昭离开这个鬼地方的。

随着大雪初降，院长已经濒临崩溃，对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，如果他不能在光明节之前还清120万的巨款，他就要被送往异端审判所进行审判。然而对方也给他了另一条生路，他手下还有几个健康的孩子，6个是女孩6个是男孩，乡绅认识一位毒枭，他愿意每个孩子出资20万买下，送到加西亚沿岸，那个奴隶和娼妓之城。

他们承诺每个孩子都会吃饱穿暖，过上充满阳光的生活，有吃不完的面包和夏日水果，再也不用担心寒冷和饥饿。虽然院长知道毒枭是在骗他，就算那里的天空比北方极东之地更加晴朗，阳光也是属于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富人与贵族的。不论是娼妓还是奴隶甚至是毒枭本人都如地沟中的老鼠，栖身于黑暗之中，那片充满阳光的天空虽然就存在于他们的头顶之上，但本质上，并不属于他们。

那几日院长像着了魔似的，日夜祈祷，连他长年未碰的圣典都被重新打开，不断颂扬着光明之神，请求宽恕他的罪孽，他催眠自己，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孩子们，即便是在孤儿院负债之前，他们的生活也未曾好过。不如去加西亚沿岸……不如去加西亚沿岸，那里充满了阳光和橙子。

那一日还是来临了，这些孩子中包括阿昭，最大的不过15岁，最小的才8岁。他们一个接一个被带出房间迎接他们的“新生”。

梅斯试图逃走过，但被守门的那伙人发现了，年仅十岁的男孩，身高才没过他们的腰际，梅斯拼命的挣扎，最后挨了一耳光，耳鸣的声音如同丧钟一样，将他的梦想与希望判处了死刑。

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哭喊声，阿昭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什么，只是听着那凄厉的声音，让她在这阴森的房间里感到彻骨的寒冷，恐惧也随之袭来。阿昭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房门旁的玻璃窗，那是一张彩绘玻璃，玻璃上画着光明之神将圣光降临于人世的图像，在画的底部描绘着世间的人们一片祥和快乐的景象。

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，请你保佑那些正在尖叫的孩子，让他们逃离这里，找到一处充满阳光不再寒冷的地方，让她们能够活下去，哪怕生活艰苦。

女孩心中这样想。

很快，玻璃上闪过人影，随后房间的门被拧开，一个吸着烟的男人走了过来。

孩子们哭着，有的还拉着阿昭的手不肯放，最后男人强行将他们分开。

“装完车还得赶路呐！”男人不耐烦得同同伙说，一边揪着男孩的衣领，像拎兔子一般往外拖。

他骂骂咧咧，觉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兔崽子过于晦气，临走前竟忘了锁门，大门就这样敞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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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，阿昭在人生道路上面临了选择，她可以选择离开这里，只要她起身，走出这道大门，没人能阻挡她。或者坐在这里，等着他们其中一个人将她带进那间房子里，遁入地狱之中。

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，等着厄运降临自己，但她也不会选择就这样离去，梅斯还在隔壁，她不可能就这样将梅斯遗弃在这里，自己享有那片天空。不知哪里来的勇气，阿昭深吸一口气，从身边拿起一块木板，女孩就这样穿着那双不合脚的木鞋，‘塔拉塔拉’的迈开步子。她不知道她将要面临什么，她只知道走出这道大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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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好了，老大！”其中一个手下大惊失色的跑了过来。

“吵什么吵！”毒枭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，掐灭香烟后，给了他们一个不悦的眼神。

“K那家伙，忘记把门锁上了！最后一个女孩儿不见了！”

“慌什么，这里都是我们的人，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？”

“派人去找！”

毒枭又点燃一支烟，云雾从他的口中吐出。

梅斯只能向光明神祈祷，阿昭能安全逃出，如果阿昭安然无恙他愿意将一生都奉献个光明神。

屋里面只剩下梅斯和毒枭。

梅斯无力地躺在地上，外面没有嘈杂声，看来那帮人还没有找到阿昭。

这就是希望，他想。

毒枭再一次起身，像拎鸡仔一样把梅斯拎到半空，顺势甩在了草堆上。

一阵钻心之痛再次袭来。

阿昭一定避过那些手下，找到隐藏在矮树丛后的破洞，逃出这座孤儿院，到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，平安地度过一生。

梅斯想。

男孩竟然忘记了锥心之痛，笑了起来。

但下一秒却让梅斯陷入了恐慌之中。

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头发的女孩，梅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那人不是别人。

“阿昭……”

女孩瞄准了男人的脑后，毒枭低吼一声脑后突然一阵闷响，之后疼痛感袭来，他回头看去，只见女孩拿起木板的残骸朝男人的右眼划去。

男人惨叫着，捂着自己的眼睛，而阿昭也被飞溅出的血染红了自己白色的衣裙。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血，年满十岁的她吓得放开了手中的‘凶器’，拉起梅斯就跑。可是男孩身子本来就虚弱，他跑不动。

阿昭只能扶着梅斯跑。

趁着男人还无法从疼痛中缓过来，他们必须快逃，逃的越快越好。

不巧，在他们即将要跨出大门的瞬间，毒枭抓住了阿昭的脚，一使劲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，摔到对面的床柱上。

他的一只眼睛变得模糊不堪，鲜血浸湿了他的领子，男人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，疯了似的从后面扼住了阿昭的脖子，他拿出裤腰上的匕首，便要插进阿昭的后颈，那会让她窒息且剧烈疼痛，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，毒枭才不管对方是小孩还是女人，既然这小崽子敢伤他，他定不会让她好过。

就在利刃插入的一瞬间，梅斯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，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毒枭推开，匕首在阿昭的后颈上留下一道很深的伤痕，顿时，阿昭觉得从脖子后面湿漉漉的，随后酥麻的闷痛传遍全身。

“求求你，别杀她！别杀她！我和你们走！”梅斯虽然被男人甩出很远，但他还是忍着身下的疼痛爬向男人，他抱着毒枭的紧握匕首的胳膊，说什么都不放。

“滚！”男人大骂，向梅斯的小腹踢去。

泪水掺着尘土弄脏了小男孩漂亮的脸，雪白的衣服上也都是血和脏污，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不足以与这个男人抗衡。如果死亡是他们的结局，至少他也要拼劲全身最后一点力气，挡在阿昭的身前，也许来世他们能一起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地方，不再受苦。

梅斯用身子压着阿昭，连哭都不哭了。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毒枭。等待着匕首刺下，然而等来的却是屋外的叫喊声。

“着火了！不好了！！”

不知道是谁放的火，火势非常的大，瞬间从二楼的院长室蔓延到整栋建筑。

阿昭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在院长室的下方。

毒枭一见不妙，一把梅斯拉起，将男孩扛在肩上，没有理会倒在血泊之中的阿昭。

属下中有多嘴还问毒枭，要不要把阿昭一起带走。

毒枭反手给了那人一拳，指了指自己的脸。

“这小畜生你来驯服？万一给客人一刀，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！”说完吐了口吐沫在阿昭的头上。

那帮人没走多远就听到门那边坍塌的声音，整栋监狱已经包围在大火之中。

阿昭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，她也感觉不出疼痛。

只是觉得身边突然有很多精灵围着她。

“听以前的麽麽说，人死之前是能看到两界之间的灵体的……”

“咳咳……果然……我已经……”想着，女孩的泪水涌了出来。

迷迷糊糊中，她认为她必死无疑了，她想动但是动不了，叫又喊不出声，氧气越来越稀薄，烟尘呛进气管，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。

她心中默默祈祷，如果有来生，她一定要找到梅斯，如果他在寒冷的地方挨冻受饿，她一定要拼劲全力将他带离那里。

她口中的来生，最后还是没能到来。

“里面的人听着！我们是教廷直属护卫队，阿克琉斯埠……分属的，额……”

“都什么时候了，救人！”

本来还在宣读搜捕令的男人，被另一人打断了。

“火势这么猛……做做样子就可以了……真要进去救？”

“我去救！你在外面接应！”

随即，房间的门被人踢开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，听声音是个男人，血腥味蔓延的房间中突然有种异味传入她的鼻腔，对当时的她而言，那是混合了太阳和烈焰的味道，象征着温暖。

这场大火基本烧毁了孤儿院，至于是谁放的火众说纷纭。

有的说是院长放的，也有人说是毒枭的死对头暗中派人放的。

不管怎么样，还是救出来一些孩子，另外还有一些估计被贩毒团伙带走了。

阿昭被抱出了火场后得到了应急治疗，躺在躺椅上，等待被送往医院。

陆续有烧焦的尸体被抬出废墟。

“小孩子别看。”那个和阿昭一样拥有黑色头发的男人用手挡住她的视线，阿昭看见他刚才在救自己的时候手臂受了伤。

“…这么…呀……”阿昭想问他伤势如何，喉咙却只能发出沙哑的音节。

“医生说你目前的伤势会让你发声困难，别着急说话，等伤好了自然就能发音了。”

“啊啊！”阿昭还是点点头，表示谢谢他。

事实上阿昭等不及伤好，她要尽快问清楚梅斯的下落。

少女刚才四处环顾，没能在伤者里找到男孩的身影，希望是自己看漏了。她做了最坏的打算，梅斯已经被那帮人带出了孤儿院。

然而，光明之神用事实告诉她，什么是最坏的。

那边，运送尸体的人不知怎么的，脚底一打滑将裹尸袋翻落在地上，袋中焦黑的尸体立刻从裂缝中挣脱出来，仿佛他们还不想就这样早早结束这个世界的旅程。

阿昭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黑色物体，她认得那身衣服。

那是毒枭的手下，和毒枭一起带走梅斯的手下。

就像着了魔一样，阿昭不顾身体的疼痛，和男人的阻拦。她从夹缝之中挣脱，奔向尸体旁的那个袋子。

打开它，有个声音这么说。

打开它吧。

阿昭颤抖着双手打开了裹尸袋，眼泪也随之悄无声息的留下来了。

哎？为什么留下了眼泪？

她自己问自己，大概是那个烧成碳状的身体吧。

那是个小孩的身体，拥有金色头发的小孩尸体，手腕处标记着［一楼坍塌处］。

“啊啊……”

阿昭仍然发不出声音，她不断地晃着男孩的尸体直至手上沾满了他的秽迹。

眼泪模糊了阿昭的视线，泪珠断了线一般略过女孩的面颊，却又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。

“啊啊啊啊……”

她的声音带出了血，但身上伤口加在一起的疼痛也不抵她心痛的万分之一。

明明是晴天啊，明明是万里无云啊。但是阿昭却觉得天已经坍塌了，全都是黑暗。
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！！！”

“梅斯！！！！！！”

女孩的身影被笼罩在光明神像的阴影之下，她被强行拽离了现场，在男人的一个手刀下，失去了意识。

“阿昭，从今天起你就要一个人完成我们的约定了，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，在一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地方生活下去，在暖暖的大床上完成你人生的旅程。”

这是阿昭在昏倒前传到她脑中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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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10岁那年，她被扎克·斯科特带到四季如春的北大陆，在兰泽学院生活下来。

此后她的过去成为了历史，人们只知道她曾经是个孤儿被扎克领养，却没人知道关于克洛蒂孤儿院的事情，毕竟一场大火烧尽了一切，包括院长，包括那年死于伤寒的孩子们，也包括那个叫梅斯的男孩。

她心中仍然有一个关于阳光的誓言。

最终她会找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安居下来，成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，简单快乐的过完这一生。

只是，阿昭再也不想信奉光明之神了。

对她来说那个神既不能济世救人也不能造福苍生，反而让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，那个她视为弟弟的人。